老王与我
1.
去年六月，许久不联系的朋友z突然发来了一条微信，邀我去海洋公园玩。我没多留神，照例只是敷衍了几句下次再说之类的套话。
两天后，z从17楼跳了下去。
我们的聊天记录，永远停在了他说“好。”
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，我都不明白，对z来说，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是“好”的呢?
整整一个月，我放弃了学习，放弃了社交，甚至放弃了感官。
失落，无奈，抱歉这些带着生命力的词语，都抵不过对自己浓浓的失望。我迅速的瘦到脱相，推掉了所有工作，喝到过敏还依旧靠酒精维持生命。
七月初，再也看不下去这幅样子的我妈把我扔上了去云南的飞机。在人生最恍惚的时候，我认识了老王。
2.
有的人不知为什么，骨子里透着谜一样的年轻气息，老王就是如此。 他身边还陪着另一个男孩，两个人带着那种傻乎乎的小男孩兴奋，像对有些害羞却很甜蜜的小情侣。
我几乎就在心里给他们盖章是两只情侣小学鸡了。
一日游午餐味道奇怪，胃和体能又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萎缩到不可思议的程度。很快，在别人刚刚开始吃的时候，我就放下筷子开始抬头望天。
坐在我旁边的老王突然从包里掏出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袋装食品。
“代餐饼干，你要实在觉得难吃就吃这个。”
我谢过他，不知为何有点想哭。
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，声音有着和外表不符的成熟。
3.
老王的表弟是个话痨，一路上拉着我不停的聊天，原定的参加完一日游就租个房子躺尸半月的计划，在他的热情下硬生生变成了三人游。
是的，坚定裸眼鉴gay一百年的我看走眼了。
在这天下午，不小心瞥到老王身份证的我遭受到了狗生打量别人的二次打击。
在余下的旅程里，我迅速的把自己从“姐姐带着你们玩啊”的老流氓状态，转换到了“哥哥们，去哪里你们决定吧”的躺尸咸鱼妹状态。
老王话少，我又状态不佳，表弟一个人在前和路人搭讪，身后的我们两个隔开两米沉默的各玩各的。
一路上，我跟在老王身后，看着他微微晒红伤的脖子，像个呆滞的尾巴。
4.
丽江的夜晚，游人有够多的。
我们在各色店铺里穿梭，给各自的家人挑选廉价纪念品。酒吧里放着动次打次的土嗨流行歌，伴随着男孩的嘘声和叫嚷。
抱着一兜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红绿围巾，我怏怏的往酒店走。表弟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致，说要去路边给我们买夜宵。
烧烤奶茶大烤肠，椰子汽水臭豆腐，和任何一个三线城市都没什么两样。
我和老王坐在路边的条形凳上等他。隔着一人的距离，沉默玩着手机。
“我去看看他买到没有。”漫长的等待后，我率先用光了手机的电，遗憾的输掉了这场无声的battle。
“好。”他头也不抬的回答我。
午夜十二点，店铺已经陆陆续续的关门，连路灯都变得昏暗。我踮起脚往远处对面熟食铺子的方向张望，就这么径直走进了河里。
是的，黑暗中向前走的我，完全没注意到面前居然是条河。
一步一步走进去的我，如果被摄像头拍下来，有种从容赴死的气魄。
不如就这样死了吧。
只快活了一瞬，水中的我就探出了头。
妈的，这河也太浅了。
岸上一双手拉我上去，是老王。
“我听到远处的水声，就想来看看你，”他替我脱下被水泡湿的外套，暖黄色路灯照向他的脸，有种奇妙的温柔:“你看起来，就很像那种会不小心摔到自己的人。”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呆滞的拧着自己的头发。
“有没有摔到哪里啊?”他又问我。
我愣了几秒后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——
手机掉河里了。
5.
五秒后，还在犹豫要不要再下水捞一下手机的我，眼睁睁看着老王跳了进去。
不同于我的迈步落水，他跳的异常实在，溅起的水花喷了我一头一脸。
“捞上来也不能用了，你赶快上来吧。”我试图让他放弃。这么重的人情，我已经承担不起了。
他说着没事，一遍遍在流动的河底摸索我的手机。
坐在岸边的我眼泪糊了满头满脸，整个人因为冷和难过浑身发抖。不知过了多久，老王从河水里笑着钻出来，手里举着我的手机。
“你看，我就说能找到。”
他笑的那一刻，光在我面前，我突然就觉得，自己也许还能得到救赎。
6.
“我们的飞机在机场因为天气延误了两天。”
“我之前完全不知道，是硬生生被老妈塞到了云南。”
“我们其实不想报一日游团的，奈何我弟看上了那个小导游。”
“我只想报完那个一日游，然后就在昆明住下。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那天我就特别想分享代餐饼干给你吃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明明吃饱了，我干嘛还要收你的零食。”
聊的越多，我越发的相信，一个巧合是一步，命运带他来到我面前。泡了半小时水的手机开机后奇迹般的复活，像是从来没发生过那场奇遇。
三天后，我们在机场挥别。
7.
我艰难的投入进了生活，虽然蹩脚，也够让身边的人惊喜了。结识了新朋友，鼓起勇气去了z的墓前。
自然而然的，我和老王断了联系。
今年三月，我在朋友圈随手分享了一组夜景，五分钟后，老王的微信过来，是同一片风景的照片，附上一小段话。
“我已经走了，可惜，如果早看到半个小时，还能和你一起喝酒。”
在彼此的异乡没见到面，但托这次奇遇的福，我们渐渐熟悉了起来。
他开始知道我的刻薄，知道我的幼稚，笨手笨脚的安慰，努力去了解每一个我不经意间提到的喜好。雕刻，新闻，cut片导演，甚至尝试着喜欢我痴迷着的男团。
我们聊一整夜的天，在天亮的时候责怪对方是话痨。有他在的每一秒钟都如此清新而自然，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。
他开始变得比我身边所有人都重要。
8.
“你往楼下看一眼。”
“不看。”
“就看一眼，保证不会后悔。”
我勉强从床上爬起，然后就看到傻乎乎抱着花束站在楼下的他。
三个小时的飞机又三个小时的火车，没告诉我，就这么傻呆呆来到了我面前。
“我总觉得表白要正式一点。”
那束花太大，几乎让我抱个满怀，我嘲笑他费钱搞这种没意思的把戏，他反而认真的对我解释。
“那我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呢。”
“我没想让你答应，只是想来看看你，亲口说我喜欢你。”
被直球一击致命。
“那你，可不可以答应?”最终还是他问出了口。
我听见自己说，
“好。”
那就在一起吧。
9.
在遇到老王的时候，我循环了Vincent Gallo的《sweetness》一百遍。电影中的男主遇到了那个像小白兔一般的女孩子，拿爱意融化着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他。
She brings the sunshine to the rainy afternoon, 歌里这样唱着。
为我带来阳光的那个人，也终于来到了我身边。
他比我大六岁，高15厘米，距离我上千公里。而最重要的是，他救了我，他还爱我。
我20岁的生命里，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。